鬼神盛宴

【旧话】
渔村正是晚饭时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时候。
黄少天扎完两个时辰马步，已经从生龙活虎的小狮子变成了蔫吧的茄子，在集市上溜达了小半个时辰，见天色擦黑，这才肯溜回家。
“不是吧？老鬼又没给我留饭！”黄少天掀开锅就傻眼了，干干净净地竟然连涮锅水都不剩一滴，肯定又是那个鱼师兄干的好事！他摸摸饿了一下午的肚子，这要是挨到明早，不知还能不能爬起来练功了。
黄少天思前想后，决定把这笔账记到鱼师兄头上，本来嘛，要是他不洗锅，说不定还有剩两粒米。
鱼师兄住的柴房就在厨房隔壁，黄少天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到动静，顺手捏了一只从脚边溜过去的老鼠，扔口袋里藏好。
柴房没上锁，一推就开了，黄少天轻手轻脚地摸进去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老旧的柴门愣是没发出半点声响，“啧啧，小爷这么多年轻功果然不是白练的！”
视线在昏暗里咕噜噜转了一圈，顿时又纠结了，他没想到柴房竟然被鱼师兄收拾的那么干净，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说起来，这个“鱼闻粥”师兄虽然名字怪怪的来历也怪怪的，可是平常对他挺好，偶尔欺负一下也不还手，只是笑，笑得人不好意思再欺负，今天估计也是不小心忘了给他留一口米，他黄少天可是要成为剑圣的男人，饿两顿算啥，不能这么……那什么小鸡肚肠！
黄少天拍拍口袋正打算撤退，不料这一拍之下，口袋里的老鼠逃命似的跳出来落到榻上就往棉被里钻，吓得黄少天立刻扑过去抱住棉被想把小畜生抖出来。
脚下叮铃一声，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黄少天敏锐地捕捉到头顶传来的破空之声，本能地就地一滚，不想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柴房的地像是突然塌陷下去似的，黄少天啐了一口，连忙脚尖使力身子一扭腾空跳了出来，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几乎反应不过来，蹲在塌陷处洞口往里一瞧，好嘛，简直就是老鼠的大本营！打洞的打洞啃粮的啃粮，一时间像是所有的老鼠都停下动作瞧着黄少天这个不速之客，下一秒四散而逃……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又极其自然，黄少天呆了片刻，刚觉得自己该做点啥，一张大网噗啦啦当头罩下来。
糟糕中招了！

喻文州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黄少天裹在渔网里艰难地回过头，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喻文州觉得自家小师弟那张古灵精怪的脸上正写满了“不不我不信这都是我的幻觉”。
尽管视线落在被子上的时候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喻文州还是强忍着笑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
“师弟这是想抓老鼠吃？”
黄少天一秒回神，渔网里的脸上带着些恼羞成怒，“鱼师兄，你养这么多耗子是打算喂小猫吗！”
小猫没有，炸毛的大猫倒是有一只，眼见着黄少天越挣越紧，喻文州倒是坦然点头道，“柴房的老鼠确实很多，所以少天这是要帮忙抓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黄少天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刚想发作却已经极快地想到自己出现在柴房的原因，顿时哑火了，脑袋里咕噜噜转过了一万个借口，却觉得哪一个都太拙劣。
但他又有种“无论我找什么借口，眼前这个人都不会当面拆穿自己，甚至还会一本正经微笑点头”的预感。
黄少天捂脸，这强烈的挫败感是哪儿来的啊啊啊！
喻文州默不作声将塌陷处收拾完，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黄少天习惯了黑暗中视物，余光飘向神态自若的“鱼闻粥”，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小破床边翻出一根蜡烛，轻车熟路点上，昏黄的光晕在小屋里漾开。
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明明灭灭的烛光里，黄少天背对着喻文州继续挣扎，刚想回头瞧一眼鱼师兄，就被他逮了正着。
小屁孩赌气一般挪远了一寸，再一寸，再挪就只能真滚了，正犹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喂，鱼闻粥！还不快把我弄出来！”黄少天彻底放弃了，团做一团缩在网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拉着绳扣。
喻文州倒是真想给他放出来，奈何渔网本就牢固，死扣剪不断理还乱，连他都有些头疼。
“这变态玩意儿不是你弄出来的吧鱼师兄！”黄少天瞥了眼他的右手，据说这位师兄天生手疾，手指没常人那么灵活，虽然看不出来哪儿有问题，但魏琛对这个徒弟的漠不关心却是事实。
“不是，”喻文州自然感受到了他欲盖弥彰的视线，却也不深究，“在邻村的小事情杂货铺订的。”
黄少天顿时两眼放光了，“小事情杂货铺！那家店不是漫天要价吗，师兄你真有钱！我想吃鲜香楼的招牌醉鸡！听说解忧坊新酿的十里香也不错……”一说到吃的嘴皮子简直停不下来。
“没花银子，本来也不值几个钱，材料都是现成的。”喻文州无情打断他。
“我去鱼师兄你跟那姓肖的小气鬼什么关系啊，他居然送你东西！没有我的份吗！还有这机关是怎么安的我也要弄一个出来吓唬老鬼，我跟你说啊鱼师兄老鬼简直太过分了，上次居然把我床底下埋得好好的那壶酒给偷挖出来了这我还能忍吗！今天居然还罚我两个时辰的马步明天见到他一定要切磋个八百回！”
黄少天身量不高，却是快到束发的年纪了，跟魏琛学的越发嗜酒起来，不过魏琛是典型的牛饮，到黄少天这里却有些讲究，寻常酒色他还真看不上眼，能埋床底下的必定是琼浆玉液。
喻文州不怎么喝，倒是知道好些酿酒的方子。
“少天，是喻，不是鱼。”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喻文州站起身。
“还是去找师父吧。”
“不行不行不行！本剑圣一世英名居然栽在渔网里头！肯定会被老鬼嘲笑死的！还是等天亮再想办法吧，再说老鬼被吵醒的话，啧啧，多损的招儿都能使出来！非把我往死里整不可！”
黄少天本欲拦人，奈何只在网兜里滚了滚便动弹不得。
魏琛的起床气喻文州也是知道的，他顿住脚步，又听身后的人继续叫道。
“本剑圣腹中空空，诶我说鱼师兄，你这儿有什么存粮没？”被纠正了一次的黄少天表示鱼跟喻不是差不多嘛。
喻文州摇摇头，开窗望了一眼道，“师父还没回来。”
“又没回来！老鬼八成在哪里春宵一度呢！算了反正也无聊，本剑圣给你讲故事呀，诶这个姿势好难受，师兄你的床借我躺躺呗。”
“好。”
喻文州只比黄少天高了半头，似乎是颇有些费力地将渔网和里头继续叽叽喳喳的少年一起挪到了墙角的小床上，顺手将薄被在人肚子上盖好。
累了一天终于半躺下的黄少天惬意地蜷起了脚趾，正要开口，眼尖地发现杂乱的柴房顶上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借着烛光，几乎是瞬间就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地面，一时间噤了声。
方才太昏暗，他竟然也没注意到地面上那些细入雨丝的暗针，若不是他听到破空声时躲得快，恐怕早就变成刺猬了。黄少天眼神暗了暗，想到先前应该是自己不小心触动了那造型古怪的机关，便半晌没声音。
倒是给他盖被子的喻文州先开的口。
“少天想讲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只猫说想抓鱼吃，于是编了好多网准捞鱼，结果鱼没捞到，倒是捉了好多老鼠。你说，猫到底是想吃鱼，还是想吃老鼠？”
没理会他稀奇古怪的问题，喻文州象征性地给自家小师弟掖了掖被角，“少天别忘了，老鼠和鱼，猫都会吃。”
“那它的目标到底是鱼，还是老鼠呢？”黄少天不依不挠，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喻文州的脸，烛火在那人本就清俊的轮廓上晕开一层温和的光。
老成持重的少年瞧着小狮子愈发犀利的眼神，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少天这么在意的话，不如养只猫试试？”
“不养不养不养！快回答不许笑！说吧，猫到底是想吃鱼还是想吃老鼠！”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黄少天气鼓鼓地瞪着眼，先前的狠劲像是溶在眼前这人的一脸笑意里。
喻文州侧着头，作势认真思考了一阵，“如果我是猫的话，遇到老鼠就逮起来养着玩，捉到鱼这么美味的，当然要马上吃掉了。”
“……你到底！”黄少天真想抓着人肩膀问一句“你到底懂不懂小爷的意思”，奈何手和脚都被困住，脱口而出的话自然打了折扣。
那样的跗骨针机关，只是用来捉老鼠？
极善察言观色的黄少天瞧着自家师兄坦然自若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也拿捏不准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自己道行太浅，看不穿这人模人样妖怪的真面目。
听说京城的微草堂里有个坐镇的王天师，看相算卦极准，若是有缘遇上一定得让他瞧一眼，黄少天心思打了个圈圈，极快地转回来。
“那师兄你这儿的老鼠，准备养着？”他努力偏了偏头，用眼神关怀了一下地上的大坑。
“众生平等啊小师弟，他们虽常常扰人清梦，却也有自己的生活。”喻文州似乎又笑了一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宜赶尽杀绝是不是？”
“照这个道理，鲜香楼的白斩鸡死得都挺冤，不过上回师父寿辰，我记得师兄你也吃了不少？”黄少天嗤之以鼻，他从前和这师兄没说过几句话，刚来的时候不懂事谁也不服谁，他是跟着镖局里一帮熊孩子师兄弟没心没肺叫过他手残来着，没想到眼前这大师兄喻文州，骨子里竟然是个酸腐书生？这种人不去书院当个教书先生，在镖局跟着老鬼混？
有蹊跷！
喻文州沉吟半晌，得出结论——
“它们也算死得其所。”
“……”看脸皮的厚度，果然是老鬼亲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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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桑新年好呀~\(≧▽≦)/~
0210喻队生日快乐o(≧v≦)o